老虎国际/嘉程资本/36氪 联合采访报道
筹备上市期间，CFO通常会被委以抓全公司的业务、财务、法务等重任。“权倾一时”意味着责任大，瞬息变幻的外部环境也意味着更多考验，决策上的任何细微差错都可能导致多年努力或付诸东流。
何时筹备、何地上市、如何定价都变得愈加复杂，但依然有CFO带领中国企业在逆风中顺利完成敲钟梦。例如，知乎于2021年3月26日登陆纳斯达克，万物新生（爱回收）于2021年6月18日登陆纽交所。
3年来，更多的中国CFO们在全球多地证券市场披荆斩棘，他们紧握时刻表，游走于国际大行之间，有敲钟的高光，也有破发的落寞，聚光灯之下是鲜活的人物和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更是中国公司们在国际化金融舞台上的奋进精神。
对于有上市计划的新经济公司，空降CFO是常规操作。
上市流程需要搭建模型、提炼销售亮点、了解投资者要求，而通常公司内部成长起来的CFO无力承担IPO这个任务。有投行或审计背景的Banker或审计师自然成为首要考虑目标。TOP100 CFO榜单内，27%有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从业经历，36%有投资银行或券商从业经历。
起初，老牌互联网公司，如2000年左右赴美上市的新浪、搜狐等，用的都是中国港台地区或美国的CFO。此后，随着400多家中国企业赴美上市，本土CFO们逐渐成长，属于他们的时代也终于到来。
万物新生CFO陈晨、知乎CFO孙伟、泛生子CFO 徐策都是其中的代表。
万物新生CFO陈晨毕业于上海交大，曾为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于2018年5月加入社交电商公司云集担任CFO，并带领云集于2019年5月3日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他在云集工作至2020年12月，于2021年1月加入万物新生的前身爱回收。
陈晨与万物新生结缘要追溯至2016年，那时，陈晨在德勤的主要业务方向是服务中国民营企业的海外上市，彼时这家还叫做爱回收的公司正好在寻求D轮融资，陈晨提供了一些融资和架构方面的建议。
在传统印象中，上市是非常流程性的，而作为CFO好比一个超级项⽬经理，是掌控整个流程和节奏的管理者。对于新经济公司空降的CFO来说，融资和上市的确是其第一使命。但为了完成这一使命，内部梳理和战略思考必不可少。
2018年11月初到知乎，孙伟很快在企业内部管理上做了很多细致工作。2018年7月，知乎刚融到一笔2.7亿美元的E轮，团队开始大幅扩张一年，投放、增长和获客上也花了大量资金，甚至给世界杯投了广告，这给他的感觉是：公司在业务和财务上亟待精细化管理，确保所有的投入都能有合理的产出。
从2019年年初开始，孙伟牵头在知乎推行了两件事，抓管理、提高效率首当其冲。他跟团队一起，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团队做了果断的结构性优化，在内外环境充满变数的情况下，把大的资源和投入在聚焦到用户增长和核心商业化产品这条主线上来。
孙伟还在知乎全面推行预决算制度，帮助管理层从财务和重要的运营数据入手，从宏观层面上观察到前端业务的变化，从中分析变化的原因以及是否正常，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能够及时追溯业务团队正在采取什么样的动作，然后提前预判是否合理和足够。同时， 在2019年4月资本市场相对低迷的情况下，帮知乎完成了接近 4.5亿美金的 F 轮战略融资，为更快速的发展储备了粮草，结交了盟友。
经过2019年的调整，知乎在2019年和2020年前三个季度的营收、商业化和用户增长都表现出明显的上扬，加之美联储持续“放水”数千万亿美元，孙伟确信，“那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来了”。不到一个月，知乎内部也通过了上市的决定，上市计划正式启动。
2020年爆发的疫情，对于所有筹备在国际证券市场IPO的中国公司来说，都是一场大考。而身处压力最身处的，则是各家公司的CFO们。在路演和上市都经历的停摆—恢复—上扬—跌宕起伏这三年，一些胆识过人的中国CFO凭借专业能力抓住了机会，他们收获了众多全球知名基金的认可与尊重，令公司在国际金融舞台上靓丽亮相——公司顺利上市，以及收到来自全球各基金的多笔认购订单，则是中国CFO们集体交出的成绩单。
泛生子的上市就是经典案例之一。2020年，突发的疫情一度打乱了徐策的时间计划表。国内陆续封城，香港和美国路演去不了了，同在北京的徐策和CEO王思振见面也变得很不方便，从2月等到4月，焦虑的俩人每天打电话视频，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可能得等个一年半载吧”，彼时，管理层对上市的日子都抱着悲观的预期。
5月初，金山云冲破重重阻碍成功登陆纳斯达克，徐策和王思振振奋了，马上做出判断“这是个积极的信号”，立即召集团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2020年9月2日知乎上市计划正式启动。而彼时中概股作为一个整体已随着地缘政治的紧张开始微妙起来，然后SEC上市公司会计委员会（PCAOB）当时也突然提出三年内未提交审计底稿则会以退市处理。因此，知乎做好了赴港和赴美的双重准备，也向香港联交所提交了预审材料。
不过，考虑到香港有大量需要沟通解决的筹备工作，而美国的时间表更可控、速度更快，投资人浓度也更高，加上美国已经有许多上市的内容社区公司，能帮助投资人更好的理解和接受知乎的商业模式，知乎最终选择冲刺美国上市。
回过头看从启动上市到敲钟则刚好七个月，知乎CFO孙伟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上市准备进度的严格把控以及在项目执行过程中团队强悍的执行力——比如，团队内部有个mini时间表，会将每个环节要交付的材料和要解决的重大技术问题落实到人和具体的时间点，然后由专人在大群里提前提醒。如此严格地控制时间，是为了给后期留出更宽裕的时间面对难以预判的情况。而当上市结束的时候，团队发现实际的时间表比当初预计的还要更为提前，确保了主动性永远掌握在项目团队手里。
对于万物新生的CFO陈晨来说，情况就开始不容乐观了。2021年三月中下旬的中美高层对话后，市场迅速遇冷，3月和4月均只有4家中概股上市，且估值有所下调，投资者变成观望状态。
对于上市流程已经进行了一半的万物新生来说，此时面临两个问题，是否能正常如期上市，以及能否承受较大的估值抵抗。和CEO商量后，陈晨决定将计划上市的时间从4月延迟至6月，“多等两个月，多见见投资人，同时观察市场是否会反弹”，陈晨说。
当时已经公开交了表，下一步是要定价，但每天从市场上传回来的反馈几乎都是负面的。原本计划同时期上市的中概股纷纷推迟交表，干脆推迟整个定价流程到下一季度，见状，陈晨也犹豫了，接下来的两周，是陈晨全年状态最差的两周，几乎睡不着觉，整日琢磨到底什么价格定价？是否要定价？是否要上市？
投行给出的建议是推迟，但跟股东们多次深入沟通后，陈晨争取到了信任和支持，决定“再往前冲一把”。
做出这个决定背后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公司自身的基本面持续向好，许多战略股东都愿意再拿出千万级别美金持续支持、做基石投资人，这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代表着投资者是持续看好公司未来的；第二是业内有朋友建议，上市时的估值较低并非是坏事，待IPO结束后回归业务，然后通过好的业绩赢得市场信心、提升股价；三则关乎情绪方面，公司员工、合作伙伴、供应商都已知晓上市计划，箭在弦上若是不发，对稳定性和彼此的信任度都不利。
敲定上市时间与地点后，更大的考验来自与投行之间的定价博弈。
据陈晨回忆，IPO前最后一轮募资的价格是单价12块6左右，为了给最后一轮的股东留出利润空间，他决定将价格区间的下限定为13元，上限是15元。
路演的第一天，这个价格拿到了刚刚1倍的覆盖，陈晨拜托投行们无论用私人关系网还是任何形式，多多向有意向的投资方争取沟通机会，通过充分沟通的策略去积极转化。路演第二天，有两家头部机构下了5000万美元的订单，消息传到市场里，中小基金和对冲基金也纷纷跟风下单，覆盖倍数逐渐上升到接近15倍，，陈晨将最终发行价定为中间价14元。
2021年6月18日，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陈晨赶到办庆功会的酒店，万物新生集团挂牌纽交所，成为“中概股ESG第一股”，开盘涨幅高达31.21%，市场的认可出乎所有人意料。
谁也没有料到，在知乎路演的最后一天撞上基金大佬Bill Hwang爆仓黑天鹅。因他旗下基金重仓的中概股被强制平仓，连锁引发高盛等在大宗交易市场以大幅低于市场的价格抛售这些股票，引发中概股暴跌。
而在此之前，知乎上市前路演已进行至三天半，开了100多场会，到第两天半结束的时候，不及覆盖率达到了23倍，“形势非常好，投行也觉得高端定价甚至超过高端定价没有问题”，孙伟说，大家已经开始讨论去哪里开上市晚宴了。
爆仓事件后，投行中午来说“还是中端定价吧”，下午又来说“建议要低端定价”，知乎的上市团队从下午四点开始跟投行开会讨论定价一直到凌晨两点，站在投行的角度，定价越低风险越小，但对于知乎来说，最高定价和最低定价之间，融资规模差了超过1亿美元，面临继续上市、还是暂缓上市的抉择。
跟投行开了整整10个小时的会议讨论，结束时已经是凌晨4点。终于在那个曙光未露的清晨，周源和孙伟达成共识，继续上！并且接受低端定价，将价格定在区间里最低的9.5美元，成功融资7.5亿美金。
通常来说，上市当晚敲完钟后12点正式开市，投行会开始撮合订单。但彼时，因Bill Hwang 的基金爆仓，市场上各家机构纷纷在市场上 fire sale相关的股票Bill，知乎团队在现场等到凌晨两点多，依旧没有开市。而最了解知乎的亚洲投资人基本熬到三点就睡了，三点多终于可以买入的时候，不出所料的是立刻破发。
但孙伟认为坚持上市的决定是对的。以他10多年从业经验来看，中途暂停而后重启的IPO往往会溃不成军。主要是因为几百场路演之后，公司的各种数据在市场上几乎已经处于半公开状态了，而且管理层、投资人、员工对上市这件事都有预期，如果弦上的箭最后没有发出去，对士气的潜在影响很大。
事实也证明，知乎在中概股面临更大的压力之前的窗口期成功上市，为公司后续发展累计了重要的资金储备，这一点在当下的市场和经济环境下尤为可贵。上市后的六个月时间里，知乎也逐渐成为2021年上市的中概股里，表现最为稳定到少数中概股之一，股价最高时超过13美元，市值超过80亿美金。
中国企业的CFO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勇气，充分展现了国际化、强募资和流动性等专业能力。本次榜单的指导顾问，纽交所首席代表葛辰皓也曾表示“在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下，中国CFO们陪伴企业经历高潮、也共度挑战，依靠自身的专业技能与综合实力为企业和社会创造长期价值。”
进入2022，随着预摘牌名单越来越长，上述企业的股价随着中概股的命运波动下行。纳斯达克门和纽交所前也几无来自中国的叩门声，上半年，仅有一些红筹以及3000万美金以下的小体量中国企业上市成功。
好消息是中国CFO们并未放弃拓宽新的融资路径，已有先行者在瑞士等资本市场探路。另一方面，港交所公布了针对简化海外发行人上市制度的新规，为中国企业提供了新的选择。回归，逐渐成为中国企业走向全球化资本市场的选项。二次上市、双重主要上市等金融名词频繁的出现在大众视野中，CFO的重要性也日益突出。
山重水复，中概股于近日又迎来些许转机。8月26日，中国证监会、财政部与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签署审计监管合作协议，将于近期启动相关合作，中美跨境监管合作迈出重要一步。这或许意味着中概股的政策面和情绪面均已触底，中国CFO群体的新机遇和新挑战也会很快随之到来。毕竟，众多高质量增长的中国公司们，在国际金融舞台上的地位与影响力已不可或缺。而中国CFO们，是将公司价值外向化的重要桥梁。重视价值，穿越周期成为这一届中国CFO们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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